1995年夏天,魏海莲宣教士退休返加拿大前夕,忙着帮她打点细琐的我,望着榻旁一只破旧斑驳的手提皮箱,疑惑的问:「该怎麽处理这个旧皮箱?」她不假思索的说:「带回加拿大」。我不解的回应:「我已为妳预备了两个又轻又耐用的新行李箱,老皮箱就别带走吧!」。
海莲退休返乡
海莲坚决的说:「这是母亲送给我的皮箱,皮箱虽旧却满载母亲的爱,更陪我走过一个个山村部落。现在;又要离家了,我当然要带上它…」。
是呀!对海莲而言;这次的回家也是离家,这样的离别该有多艰难哪!潸然泪下的我,趋前紧紧拥抱百感交集离情依依的海莲。我们又哭又笑的说了许多亲爱的话,也难过的哭了一回又一回。
回家还是离家?
1995年,对我所熟识的施甘霖宣教士(Kenneth W. Steider)而言;也是极艰难的一年。预备在秋天告老返乡的施甘霖,自春天就开始打包行李。他经常一边整理行囊一边叹息:「老了才要回家,到底是离家还是回家?」。
温文儒雅丶温暖贴心的施甘霖宣教士在台服务29年。一辈子单身的他,是门诺医院员工和许多花莲人的心灵捕手。他退休返美前,有好些年,我们ㄧ家曾与之比邻同住一幢宿舍。他是情同家人的至友,也是常为我家小人儿朗读莎士比亚,让小人儿一头雾水的诗人爷爷。
一个朗宁的初夏午後,我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推开施甘霖的门扉,大声呼唤:「Uncle Ken,你在家吗?饺子来罗,特别为你做的鲜虾韮菜饺喔。」。
为台湾奉献大半辈子
午後的艳阳穿过落地窗,恣意的洒落在散落着满地书籍丶衣物和大皮箱的厅堂。背对着厅门凭窗伫立的施甘霖,竟浑然不知有人进屋。尽管满屋子流泻着奔放畅快的交响乐章,披了一身敞亮阳光的施教士的背影却难掩悲伤孤寂。
那个揪心的夏日午後,我不发一语的陪着施甘霖用餐和落泪。
春去秋来,海莲和施甘霖早都已远走天国,他俩的叹息却在我心上隐隐作痛了好些年。终於;我写下了「行囊」。谨以这篇小诗献给爱我丶一生舍己爱台湾的魏海莲丶施甘霖丶薄柔缆医师…。
行囊
文:吴方芳
拎一只行囊,一只名叫乡愁的行囊。
甸甸的方盒里;
一包新焙的咖啡豆丶一本圣经丶相簿,
一款款慈母裁缝的衣衫丶一袭医袍,
和一页页父亲在失眠的夜里,含泪书写的叮咛。
拎一只行囊,一只名叫舍己的行囊。
拾掇了不知几回丶也泪了不知几回的皮箱里,
最沉重的是牵挂,最难的是放下。
放下风中翻飞着的老父的白发,
放下晨光里老母劬劳的身影,
放下揪心的故乡,
放下全然献上的自己。
拎一只行囊,一只名叫信靠的行囊。
情深意重的负荷里;
盛装着至死方休的信守与怦然。
啊!基督牺牲之爱如鼓声咚咚,
福尔摩沙的召唤如浪涛隆隆。
拎一只行囊,一只既离家又回家的行囊。
斑驳的行李箱里;承载着 一辈子的忠心殷勤丶医病医心,
一筐子的恩惠慈爱丶福杯满溢 ,
和一头灰白丶一个老身。
拎一只行囊,泪眼蒙蒙。 离别的码头,薄雾迷离, 这方是挚爱的家乡,
那端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啊!临老又要离家,
是回家还是离家?
最难的仍是放下,
放下揪心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