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居岁月 Mountain
By 吴方芳
落脚在都兰山下四年了。
看山听海丶鸟语花香丶阳台吹风丶发呆耍废丶莳花弄草丶夜看星斗，还有；扯着嗓子列队高歌的胖胖大白鹅丶划过天际的白鹭鸶丶乘风翱翔的老鹰…。
然而；山居的日子并非尽都美好，有凶险也有不便。总之；浪漫的丶不浪漫的在在是我的山居日常。与大自然交织的日常里，总隐藏着学不完的学问和惊喜。
挚友「树王子」
山腰上的家，栽种了几棵肖楠，而栽在天井的这棵肖楠，比其他楠木更郁郁青青苍劲挺拔，是院子里最青春最俊美的树王子。（注：肖楠属针叶树，是珍贵的树木之王，「一肖二豆」指的即是肖楠为王丶红豆杉为后。）
这些年，树王子默默陪我度过春夏秋冬，更伴我走过病痛时光。每当我靠近它，伸手拥抱它，呼吸它的幽香，就会想起造物主对信靠之人的祝福～「义人要发旺如棕树，生长如黎巴嫩的香柏木」（诗92:12）。啊！人生何等丰盛，何等有盼望！。
外公与我的时光
对大自然，对树木，对肖楠的喜爱，始於我的外公。孩提时候，到外公外婆家过暑假，爱哭爱跟班的我，曾在一个难忘的清早，随着担任花莲县富里乡乡长的外公入山巡山。严肃不多话的外公一入森林，就打开话匣子，如数家珍的为我讲说肖楠丶九芎丶白杨丶南方松丶相思树丶卡多莉亚兰花…。
视树木为挚友，尤其锺情於肖楠的外公，慎重的把他的树朋友一一介绍给我，也把巴在外公背上耍赖的孙女，介绍给了树老友。
与大自然为伍
浸在山林的一整天，外公一边以日语对树说话唱歌，一边忙着拥抱高龄老树，对之鞠躬致敬。他为生病的树木除虫剪枝，并对枯萎树木喊话，叫它们务必振作起来。
那一日，我见识了铁汉的柔情谦逊，见识了大自然的美丽丶奥妙，开启了一生对山居的向往和对植物的热情。那特别的一天，我懵懵懂懂的知晓了要尊重大自然，要与大自然为友。
清早，一群大白鹅列队越过小路丶摇摇摆摆大喇喇和牛只擦身而过，又昂头挺胸的迈向桃花心木林。
可爱邻舍大白鹅
鹅儿才在林子里歇下脚来，就忙不迭的展开集体大合唱。大白鹅的嗓音虽然嘶哑不悦耳，队伍里却好似有个指挥似的；鹅儿不论燕瘦环肥，总能够分秒不差的一起扯开嗓门开唱，也能够不约而同的噤声，像夏蝉的蝉唱，在一瞬间嘎然而止。
原来，大白鹅的行伍里真的有个被鹅群簇拥在队伍中央丶雄纠纠气昂昂负责发号施令的领头鹅。鹅儿对领头鹅的效忠丶团队的合一与纪律丶忠於饲主丶和一夫一妻至死方休的鹅爱情，令我感动，为之着迷。
遭鹅吻的回忆
其实；落脚都兰之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大白鹅。童稚时期的小学一年级上学路上，我经常与鹅儿夹路相逢。不知何故，鹅群一见到我，就会立刻武装起来对我发动集体攻击。鹅儿伸长脖子丶摇晃着胖胖身躯，一边叫嚣，一边飞快俯冲向我的场景历历在目。
抱着惨遭鹅吻的瘀青小腿肚，哭得七零八落的我，幸好总有长我两岁的哥哥在旁守护和疼爱。每当我哭得声嘶力竭，哥哥就会抱着我说：「妹妹不哭，哥哥保护妳」。倘若我耍赖不愿起身，好脾气的哥哥还会把我背在背上走一段。
思念远方的家人
儿时，在花莲乡间度过的丶与大自然玩耍的快乐时光里，哥哥是我的靠山，而既黏人又倔强的我，却是哥哥的担子。手足就是这样；即便年深日久，即便各分东西，却是一生的靠山，也是一生的牵挂。
这些年，父母相继过世之後，我特别会思念远在海外的兄长和弟弟。每逢农历大年初二，没了娘家的我，「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感慨更是与日俱增。
都兰的山居岁月里，我为何能对鹅儿释怀丶不计前嫌了呢？原来，是鹅儿让我想起了亲爱的兄长，想起与哥哥紧密相连的快乐童年。
清晨，与鹅群交织的时刻，因为思念，我红了眼眶…。
～感谢作者吴方芳凯允刊登
